四 回家

第二天是周末，何天健跟李丽说，要回县里的矿山一趟。昨晚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，何天健上床时李丽倒是醒了一下，但何天健想把事情做的更妥帖些再告诉李丽，便没有提自己的打算。早上娟娟的烧完全退了，何天健说要回家去看看父母，李丽没有表示反对。李丽工作的游乐园周末游客多，李丽虽然可以休息，但她去加班，老板是乐意的，哪怕是她带着孩子去玩，只要能盯着后勤办公室，老板也能省心不少，这也是平时李丽要接孩子早走的交换条件。孩子不生病，李丽的心情会好很多，她在家休息也要带着孩子玩，去单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。

何天健的父亲是县里矿山的一把手，平日工作比较忙。母亲已经退休，在家里照顾一家人的生活。三弟何天强刚参加工作，住在矿山的单身宿舍里，只偶尔回家吃饭，对家里的事也不管不顾。二弟何天行夫妻俩都在矿山工作，他们和父母亲住同一个单元，父母亲住三楼的大户型，他们住一楼的小户型，因为住的近，他们一家三口总在父母家进出。

矿山有到省城的直达班车，何天健到离自己单位不远处的矿山管理局乘班车，一个半小时就能到，回父母家很方便。

到了矿山家属区，何天健往自家住的楼栋走，一路盘算着怎样避过二弟和弟媳跟父亲单独商量自己的事情。

二弟何天行没有上大学，高中毕业后就在矿山工作了。弟媳龚雪茹和李丽是会计学校的同学，上学时同住一间宿舍。何天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矿产研究院，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李丽，李丽的漂亮吸引了他，他打听到她的学校，常到她的宿舍去找她玩，一来二去的，和龚雪茹也认识了。一个周末，二弟到省城来找何天健，他便带着二弟一起去了李丽的宿舍，二弟得以认识了龚雪茹。龚雪茹起初对何天健兄弟并不十分热情，听何天行说起矿山要招新的会计，又听说两兄弟的父亲是矿山的领导，对何天行热情起来，还不断在李丽面前说何天健的好话。慢慢地，李丽愿意跟何天健交往了，和何天健外出时，她常会叫上龚雪茹。为了方便，何天健去找李丽时也总把何天行带着，成就了两对姻缘。李丽和龚雪茹毕业时，龚雪茹顺利地进国营矿山当了会计，而李丽因为要留在省城和何天健一起，只好选择了何天健单位附近的一家游乐园私企。何天健和李丽结婚后没多久，矿山上开始分房，龚雪茹便也和何天行办了婚礼。矿上为了照顾何天健父亲，给何天行分配了和父母亲同一个单元的小户型单元房。何天行夫妇经常在父母家吃饭，上班时，孩子也交给奶奶照顾。加上因为住的近，龚雪茹生孩子坐月子婆婆把她照顾得很好，她常在李丽面前谈论这些，让同学加大嫂的李丽对婆婆的偏心颇有怨言。

“女人，确实是事多！”想到两个女人的暗战，何天健叹了口气。因为龚雪茹在父母面前表现得处处不能受到亏欠，自己作为家里的长兄，就算经济再困难，也没跟父母开过想要些资助的口。但这次关系到自己下一步的动向，必须得到父母的支援，只能尽量绕过龚雪茹这个麻烦。

才走到单元门前，何天健就看见二弟何天行在单元门外的公共水龙头旁洗韭菜，一岁的侄女静静在一旁拿着菜甩来甩去地玩着。

“你怎么在这里，龚雪茹呢？”何天健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小女孩，问了一句。

“厨房太窄了，这里方便！”何天行看见大哥，愣了一下，但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，“你今天有空了？”何天健经常回来看望父母，何天行没觉得见到大哥有什么奇怪，“龚雪茹买了韭菜，说等下包饺子吃，让我洗了拿楼上去！”

“她人呢？出去了？”何天健问了一句，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孩子，龚雪茹一贯爱干净，她要在家，肯定不会让女儿坐在地上。

“爸今天值班，她去找爸谈事情了，说是在家里说不方便！”何天行老实回答。

“哦！”何天健心里一阵窃喜，矿山很多岗位都是轮班休息，领导也需要轮流值班，父亲今天值班，晚上才能回家，自己到办公室问候父亲，找他单独商量自己的打算，比在家里方便。

“她有什么事，还要到办公室找爸谈？”想到龚雪茹也跑到办公室去找父亲，何天健有些奇怪，他问二弟。

“她想去进修，妈有些不同意，她直接去找爸了！”何天行咕哝了一句。

“进修！那孩子怎么办？”何天健吃惊地问。

“我也不知道，她自己想出来的主意，我也拦不住她！”何天行叹了口气，继续洗起韭菜来。

“妈呢，在楼上？”何天健想先去看望下母亲。

“刚才晃了一下，好像也出去了！”何天行迷糊起来，他弄不明白怎么今天没人管孩子了。

何天健看他说不出个所以然，干脆上楼敲门。敲了半天，没人应声，他决定先去办公室找父亲。

“我先去看看爸！”走到楼下，他告诉二弟，“找个凳子给静静坐吧，小心龚雪茹回来骂你！”他无奈地提醒何天行。看见何天行一脸懵，他摇了摇头，走了。

办公区离家属区不是太远，从家属区后面出去，穿过几排篮球场，再沿着台阶往上走，十几分钟就到了。何天健刚到球场边踏上往办公区的台阶，一个熟识的阿姨就招手喊他：“快去吧，你妈追着你弟媳过去了！”

何天健一惊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

母亲佘爱珍年轻时受过刺激，总怀疑父亲何广坤会被人勾引，要抛妻弃子。虽然何广坤赌咒发誓绝无此念，但只要一察觉到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要靠近何广坤，佘爱珍就会犯糊涂，追着想要把入侵者赶走。龚雪茹的长相虽然没有李丽漂亮，但也是高挑身材，她又爱描眉画眼穿红着绿，有好几次因为穿了艳丽花哨的衣裙惹得母亲犯了病。单位的人都知道佘爱珍的毛病，看到她追着人跑，都会给何家父子报信，让他们赶紧把佘爱珍拉回家。

何天健跑进办公楼，在一楼的楼梯口拉住了正在搜寻着的母亲，“妈，我是天健，我回来了！”他笑着大声对母亲说，又抚摸了一下母亲的头发。

佘爱珍脸上满是迷茫，她仔细地辨认了一下何天健，醒了过来，“你回来了！”她笑了，“哎呀，我的肉还在冰箱里呢！”她左右看看，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办公楼里。

“我爸值班呢，我想先看望下他，等下我回家来找你！”何天健搂过母亲的肩膀，让她看清楚所在的位置。佘爱珍的头发灰白，脸上满是皱纹，何天健心里有些发酸。

“哦，对，他要晚上才能回家，你先看看他，不然你回去时他都没回来！”佘爱珍彻底清醒了，她认真地告诉儿子。

“那要我先送你回家么？”何天健试探地问母亲。

“不用不用，我天天在这里，还能丢了？”佘爱珍笑起来，“你去看他吧，我先回去做饭，今天老三轮休，可能也会回来吃饭，我得赶紧回去忙呢！”她有些着急了。

“那你小心些！”何天健知道母亲已经完全清醒了，他扶着母亲出了办公楼，看着她绕过篮球场外的看台，往家属区走了。

“唉！”他叹了口气，又进了办公楼。

父亲的办公室在三楼，何天健以前经常来。他上了楼，径直就走了进去。

何广坤虽然已经五十六岁年纪，但因为个子高，显得很挺拔，他的头发有些稀疏，但白发却不明显，加上皮肤白，看上去比佘爱珍年轻许多。

“难怪母亲总是疑神疑鬼的！”何天健在心里苦笑了一下。

“哟，大哥回来了！”办公桌的对面，弟媳龚雪茹抢先开了口，她坐在长沙发的一角，穿着一袭红底大花的深V领无袖连衣裙，露着雪白的胳膊和脖颈。

“哦，今天闲些，我回来看看！”何天健对龚雪茹的穿着有些不满，但又不好发难，只能淡淡地回答她的问话。

“刚到么？”坐在办公桌后的何广坤笑着问儿子。

“家里没人，天行说你在值班，我就过来了！”何天健在沙发上坐下，回答父亲。

“你妈没在家？”何广坤有些奇怪。

“她出来了！不过现在回去了，我碰到她了！”何天健斜了龚雪茹一眼，告诉父亲。

“我的事已经说完了，爸帮我做主吧。”龚雪茹的脸上露出一丝讪笑，站了起来，“我先回去了，静静没人管，还不知怎样了！”她侧着身子从何天健身前走出来，对着大哥笑了一下，出了办公室。何天健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水味，皱了一下眉。

“你在哪里碰见你妈的？”何广坤有些奇怪，问儿子。

“在球场，她不知道我回来，在外面瞎逛，看见我，就回去做饭了！”何天健不想把事情弄大，随口答到。

“她怎么跑到办公室来找你？”何天健对着办公室的门努了努嘴，问父亲。

“雪茹想去进修，刚才跟我说了一大堆好处，什么为了更好的工作，以后给孩子更好的未来，减轻天行的负担等等。事关工作，可能觉得在家里不大好说吧！”何广坤笑了笑。

“好像是在家里说了，妈不同意！”何天健抬眼看着父亲。

“你妈是怕静静没人管！”何广坤沉吟了一下，“我倒没什么意见，等下我问问他们财务主管吧，如果确实需要，就安排她去。还是以工作需要为重！”

“你不反对？”何天健想起母亲受到刺激犯了迷糊的情形，追问了一声。

“她实在想去就让她去吧，压着她，肯定是每天在家里闹，谁都不得清净！”何广坤把手里的一支笔扔在了桌面上，他对儿媳还是比较了解的。

“哼！”何天健笑着哼了一声，他知道龚雪茹的厉害，在这次和母亲的较量中，她胜了。“那孩子怎么办，天行带得了吗？”想到老实的弟弟，他看着父亲问。

“龚雪茹说没问题。她会准备好需要的东西，天行能照顾，让你妈帮着点就行！”何广坤已经接受了儿媳的想法，不想多纠缠了，“她是看着主管会计空出一个缺了，想给自己贴点金，谋一下。这点上进心，还是应该支持的。”何广坤笑了。

“我今天回来，其实是有些想法要跟你商量！”何天健也不想过多地啰嗦龚雪茹的事了，他还有自己的正事呢。他把自己的打算详细地跟父亲说了一遍，又把可能面临的困难也摆了出来。最后，他跟父亲开了口，想要点钱安抚李丽一段时间。

“你小子，运气不错！”听完何天健的话，何广坤笑呵呵地点了点头，“现在有机会闯闯，是好事！”他用钥匙打开了办公桌下的柜子，从一个抽屉里，拿出一个信封，又把信封递给何天健。“点点吧，看看够不够，如果不够，我再去你妈那边想想办法！”

“这是哪里来的？”何天健看了一眼信封，里面竟装的都是钞票，他数了一下，数额远远超过了他想要的数目。

“这是我这辈子藏的全部私房钱了。”何广坤看了看办公室门口，压低嗓子告诉何天健。“本来觉得藏这个没意思了，想过几天拿给你妈。正担心着该怎么跟她解释呢，你就来了。算了，我也不拿回去了，就给你吧，算是给你点改变现状的底气！”

“你私藏了这么多钱，难怪妈不信任你！”何天健看着父亲，说了一句。

“我藏钱又不是为了自己花，主要是怕临时有什么事，你妈那边抓打不开，可以拿出来救急。如果没这笔钱，今天就得回家去问你妈要钱，先得被她盘问半天，龚雪茹肯定还要插一竿子，为了公平，还要给老三再准备一笔，那得要拿出多少钱才能摆平。现在就只用给你这一份，多省事！”何广坤看着儿子，说的头头是道。

“算我跟你借的，如果赚钱了，我马上还你！”何天健觉得拿老父亲的私房钱有些不好意思，赶紧说了一句。

“不用还，我拿了也没用，万一被他们看见问起来，我还得解释。就算是我对你的支持吧。干的成，就好好干。干不成，就回去好好上班，不用再胡思乱想了！”何广坤很豁达，他让何天健感到了轻松。

“那我就谢谢爸了！”何天健觉得没必要再和父亲客气，他心满意足地把信封装进了自己的包里。

回家吃完午饭，何天健不想多待了，他跟母亲和弟弟弟媳告了别，忙忙地回了省城。

晚上，等孩子睡了，何天健把父亲给的信封递给了李丽，告诉她自己的想法。李丽听说公公同意丈夫去试试新活法，普凡也认为有获利的可能，告诉何天健，自己愿意支持丈夫去闯闯。何天健终于放了心。

小说《黑或者白》试读结束，继续阅读请看下面！！！